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阴影。有人害怕《魔方大厦》，有人忌惮百慕大三角，而我年少时的恐惧，源于三毛《撒哈拉的故事》中描写的毛里塔尼亚巫术 —— 看着三毛因接触邪灵符咒陷入痛苦，那份不安在记忆里留存多年。如今，BBC《非洲之眼》团队公布的纪录片《Money Rituals: Africa’s Deadliest Taboo》，再次唤醒了这份深埋的恐惧。这部纪录片聚焦西非国家塞拉利昂（因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战争之王》为人熟知）的巫医产业，通过卧底调查，揭开了当地邪恶的 “仪式杀人”（Ritual killings）黑幕。

巫医本是非洲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在现代语境中类似 “赤脚医生 + 游僧” 的结合体，既提供传统医疗服务，也承担宗教布道职责。但 BBC 揭露的，是背离传统的 “人祭巫医产业”—— 一场将生命异化为 “祭品” 与 “商品” 的残酷交易。

一、纪录片中的血腥交易：从密林巫医到集团化作业

这部时长近 45 分钟的纪录片，多个片段令人毛骨悚然。调查团队一名成员伪装成希望通过 “人祭” 谋求政治进步的政客，接触到隐居密林的巫医 Kanu。镜头里，Kanu 打扮诡异，红色面纱酷似西班牙宗教审判庭的 “铁处女” 头盔，周身散发着阴森气息。

Kanu 直言，自己与非洲多国政客有合作，“每到选举季晚上，我这里就挤满了人”—— 这与西非流传的都市传说形成可怕呼应：选举期间 “人祭黑魔法” 猖獗，家长们需紧盯孩子以防不测。随后，Kanu 向暗访记者展示了处理人类祭品的深坑，以及一个风干的女性头骨：“我们在这里宰杀，血会流下去…… 在这里风干后，卖给有需要的人。” 当记者试探性提出想用女人四肢进行仪式时，Kanu 毫无迟疑，直接报价 7000 万利昂（约 3000 美元，折合人民币 2.1 万元）。

除了 Kanu，记者还暗访了另一名人祭从业者伊达拉。他透露，人祭生意是 “夜晚的集团作业”，核心环节是获取 “素材 —— 人”，团队中有人专门负责尾随抓捕，女人和儿童是主要目标。记者报警后，警方在伊达拉家中搜出用人皮与猫头、狗头缝合的法器 —— 在西非传统民俗中，这类物品被认为能 “连接神明”，实则是血腥暴力的证明。

BBC 在片中提到：“在塞拉利昂，仪式杀人并未单独统计，其实际规模不得而知。” 但镜头之外的真相更令人不安：“仪式杀人” 并非塞拉利昂独有，而是整个西非的沉疴。

二、数据背后的残酷：西非多国的人祭阴影

西非人祭的严重程度，可从一组数据中窥见一斑：

- 尼日利亚：国家统计局（NBS）数据显示，仅 2025 年上半年，就记录了 150 余起仪式杀人案件；

- 加纳：独立研究员 Emmanuel Sarpong Owusu 的报告指出，2012-2021 年间，至少发生 160 起仪式性谋杀，其中 94 名受害者是儿童；

- 肯尼亚：同期发生 102 起仪式性谋杀，66 名受害者为儿童。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些数据并非全貌。由于加纳、肯尼亚未对 “仪式杀人” 开展专项统计，Owusu 的研究仅依赖 8 家官方媒体报道；且非洲执法中对 “仪式谋杀” 的认定标准模糊，真实案件数量大概率远高于统计结果。

三、人祭的历史逻辑：从古代文明到现代残留

作为人类最原始的宗教行为，“人祭” 的核心逻辑在不同文明中高度相似。以色列考古学家 Gideon Shelach 指出：“当早期人类社会形成阶层、出现王权，但统治体系尚未成熟时，人祭就成了暴力且神秘的统治工具。” 其背后还掺杂宗教意义 —— 人是地球最高级的生命，“祭品越珍贵，神明越能感受到诚意”。

从安阳殷墟的人祭遗迹，到凯撒《高卢战记》中凯尔特人 “柳条人活祭”，再到阿兹台克文明壁画中的献祭场景，古代大规模人祭的式微，多源于外来文化干预：殷商的人祭被周人终结，阿兹台克文化因西班牙殖民者入侵而改变。

非洲则直到大航海时代后，才受到外部文化与宗教的冲击。即便如此，1858 年达荷美王国为已故国王格佐举办的人祭盛典，仍让受邀的欧洲殖民者震惊 ——800 名奴隶被斩首，鲜血多到 “能浮起独木舟”。1860 年《海岸角报》更报道，达荷美王国曾一次献祭 2000 人（该报道虽有借 “人祭恐怖” 为英国殖民扩张找借口之嫌，但也印证了西非人祭的盛行）。

如今，大规模人祭虽已绝迹，且在非洲主流文化中被定义为 “可耻且非法”，但这种历史记忆仍在社会边缘蔓延，演变成 “暗黑消费”—— 为权力、财富或祈福，生命被当作可交易的 “素材”。

四、弱势群体的噩梦：被 “物化” 的生命与白化病儿童

“仪式杀人” 不仅关乎权力，也成为部分人眼中的 “祈福捷径”。2023 年，世界希望国际（World Hope International）人口贩运保护项目经理 Miriam Fullah 分享过一个幸存者故事：塞拉利昂一名 50 岁男子为求生意兴隆，听信邪修巫医 “需让处女之血流淌” 的建议，强奸了一名 8 岁女孩，导致女孩险些因失血过多死亡。

更残酷的是，在许多仪式杀人案件中，人（尤其是婴幼儿）被彻底 “素材化”。非洲传统药酒 “muti” 本是草药泡制的治病饮品，但邪修巫医坚信 “人体器官入药能增强法力”，童贞儿童因 “无反抗能力” 和 “血肉纯净”，成为主要目标。Owusu 的研究报告通过 “罪犯提取受害者身体部位” 的记录，揭露了他们 “榨干生命所有价值” 的残忍 —— 从器官到肢体，生命被拆解成满足私欲的 “零件”。

在所有受害者中，白化病儿童是最 “珍贵” 的目标。在西非部分封闭社区，白化病患者被称为 “Inkawu”（白狒狒）或 “Zeruzeru”（鬼怪），不仅遭受语言侮辱，还被视为 “被诅咒的人”“殖民者的冤魂”—— 村子一旦发生不幸，他们首当其冲被追责。但在邪修巫医眼中，白化病儿童是 “钻石般的财富”：2013 年 “Under the Same Sun” 基金会创始人 Peter Ash 透露，坦桑尼亚黑市上，白化病儿童的躯干价值 2000-4000 美元，整个人的价值甚至高达 10 万美元。

现年 15 岁的 Baraka Lusambo 是最广为人知的案例。2015 年 3 月，年仅 5 岁的他遭入侵者袭击，胳膊和手指被砍断 —— 他的遭遇，是无数西非白化病儿童面临 “猎杀威胁” 的缩影。“在 21 世纪的人类社会，这种针对弱者的原始猎杀，像极了动物世界里对‘异类’的欺凌，” 这不禁让人追问：“人性何以至此？”

五、犯罪链条与社会成因：为何恐怖仪式屡禁不止

多项研究勾勒出 “人祭犯罪者” 的清晰画像：以男性为主，多为壮年，经济收入低、文化程度不高，“经济利益驱动” 是核心犯罪动机。但这一非法产业能深植社会，还与多重因素叠加有关：

其一，社会治理漏洞与传统陋习残留。部分西非地区执法能力薄弱，对 “仪式杀人” 的打击力度不足；同时，“通过邪术获取成功” 的传统观念仍根深蒂固，为犯罪提供了土壤。

其二，消费主义与拜金文化的催化。近年来非洲部分地区经济恢复、社交媒体普及，“有钱即成功” 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在这种氛围下，“不择手段追求财富” 被扭曲为 “合理的因果链条”，有人为快速获利铤而走险。

其三，神秘主义文化的渗透。在人祭盛行地区，电影、广告中充斥着 “靠符咒、邪术逆天改命” 的内容 ——2023 年尼日利亚电影《玛莱卡（Malaika）》讲述 “不孕女性求巫医助孕”，票房达 3 亿奈拉；2024 年电影《疑云》以 “黑魔法报仇” 为主题，上映后迅速登顶 Amazon Prime Video 尼日利亚地区榜单。这些内容不仅反映了部分人的愿景，更变相为 “人祭仪式” 提供了 “实践参照”。

随处可见的巫医广告更助推了这种氛围 —— 从 “挽回爱情”“赌场招财” 到 “解决职场问题”，巫医被包装成 “全能解决者”，进一步弱化了人们对 “邪术” 的警惕。

六、主流声音与未来反思

值得注意的是，非洲主流巫医并不认同 “人祭”。纪录片结尾，当地传统巫医表示 “希望与警方合作，驱逐离经叛道的邪恶之辈”—— 这也是多数非洲巫医的立场：他们希望维护传统巫医的文化属性，而非让其沦为血腥犯罪的工具。

有人说，“当一个国家快速融入全球化，社会震荡引发的阶层分化，会让部分不合时宜的传统文化成为‘镇痛剂’”。但 “仪式杀人” 绝非 “镇痛剂”，而是刺穿人性底线的毒刺。没人能确定，这种恐怖现象何时会在西非绝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片土地上的苦难，不该只成为纪录片里的 “震撼片段”，更应引发对 “文明进步与文化残留” 的深度思考 —— 或许正如预测所言，未来会有一部类似《杀人回忆》的电影，记录下这段黑暗历史，让世界看到西非在现代化进程中，与 “原始暴力” 的艰难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