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薪300,我在后厂村“手搓”人形机器人
日期:2025-12-23 16:08:21 / 人气:3

北京后厂村,距离“互联网十字路口”不远的某座写字楼里,一间教室大小的房间内,几十个工人分成两批忙碌着:一组在桌上用螺丝刀和扳手拼装轴承模组,一组在旁边的测试区,用示波器和万用表对组装好的总成做检测。
这不是什么小作坊,而是2025年科技创业风口——人形机器人产业的生产核心区。
从咖啡工厂到汽车车间,我参观过各行各业数不清的智能工厂。通常规律是,产品科技含量越高,手工操作环节越少,流水线越标准规范,工人和流水线几乎融为一体。以此类推,创造“具身智能”的地方,本该布满各种黑科技设备。
但现实完全颠覆预期:这里没有自动化流水线,除了金属工件冷冻机外再无大型设备,组装规范全靠人手一本翻到起毛边的A4纸手册……它更像一间大学自动化专业的实验室,或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家电维修部。为看清机器人产业的真实发展水平,我报名了这家具身智能企业的外包兼职,本想在流水线上窥探行业冰山一角,却发现核心真相:流水线根本不存在。比起iPhone引领的数码产品规模化时代,人形机器人行业更急需自己的“福特T型车时刻”——那个真正实现标准化量产的转折点。
手搓机器人,日赚300元的外包岗
作为外包兼职,入职前我对这家公司的规模、实力一无所知,只满心疑惑:什么样的机器人公司,会把生产环节放在寸土寸金、互联网大厂密集的后厂村?
直到在组装工位坐下环顾四周,我才发现这家名叫“XX智能”的企业绝非无名之辈——它有着顶尖名校和科技巨头背景,已完成多轮融资。虽不像宇树、智元那样如雷贯耳,却也是行业顶尖梯队成员。我一年半前就关注了他们的公众号,甚至和公司某位员工在同一个行业群里。
我应聘的组装岗,核心工作就是按设计图纸拼零件。工艺流程手册详细列出了所有注意事项:用多少号的螺钉、安装前要冷冻多久(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嵌合工件)、安装扭矩要达到多少等。这本彩色打印的手册,像极了乐高拼接说明书,按规范逐步操作就能完成组装。操作台上,收纳盒里装满各种型号的螺栓、螺钉,台面上规整码放着内六角扳手、电动螺丝刀等工具。
但对新手而言,没有机械天赋很容易手忙脚乱:搞不清工件正反面、分不清关节模组内的不同部件、找不到螺钉安装位置都是常事。部分环节还需要用电烙铁将控制器的电路板与连接线焊接在一起。不过对稍有工科基础的人来说,熟悉流程后两三天就能快速上手,关键是要有足够的耐心和一双灵巧的手。
简单的面试中,生产负责人除了考察动手能力,还格外关注是否有轴承相关工作经验。这背后藏着行业核心逻辑:尽管AI能力决定机器人的智能化水平,但制造层面它更像造车,而非造手机。组装工作几乎围绕关节展开,而关节的核心是看似朴素的轴承。
以人形机器人必备的手臂总成为例,通常包含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关节,每个关节中的轴承都要与传感器、电机、减速器等部件直接或间接联动。机器人质量的好坏,与机械素质和安装工艺密切相关。从这个角度看,再智能的人形机器人,本质都是类似汽车的机械产品,而非数码产品。
但和汽车工厂高度自动化的流水线不同,科技含量更高的人形机器人,组装全靠工人“手搓”——物理意义上用双手,借助简单工装夹具、电动扳手、螺丝刀和电烙铁完成组装、焊接。这份工作的价码是日薪300元,按小时核算为30元。经过一周试岗后,可签订外包合同并缴纳五险一金,工作时间则是“986”:早上9点上班,晚上8点下班,周六大概率要加班赶进度。
作坊式生产与量产困局
特殊的是,这些组装工人和互联网公司白领一样,在配有星巴克和麦当劳的写字楼里上班。这家人形机器人公司占据写字楼两层,办公区域和互联网大厂别无二致,前台布置完全是“标准”的后厂村风格;研发场地里,满地都是连接着机器人的测试设备、半成品和零部件,挂着机器人上半身的架子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工程师穿梭其间;还有专门的AI图像识别训练区,几排电脑前,数据标注员正优化机器人的视觉模型。
研发和生产节奏都异常紧张——车间门口的大屏幕上,实时显示着不同项目组的工程进度和当日完工数量看板。即便每周工作时长接近70小时,人手仍严重不足,我所在的组装部门,每天都有新面试者前来应聘。
这背后不难推断:公司订单充足,需加班加点赶交付。但在北京,以当前工价招聘熟练工人难度极大。这里的工人要独自完成多个复杂工序,除了巧手,还需要能理解图纸甚至设计意图的脑子。相比普通流水线工人,人形机器人组装工需要更综合的技能。简单堆人数无法提升效率,只有找到足够多熟练灵巧的工人,才能拉动产能。
这就是典型的“作坊式生产”:当流水线和标准化工艺流程失灵时,匠人的手艺和经验就成了核心生产力。在具身智能行业,熟练工人的价值比其他成熟工业生产领域更不可替代。
组装时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模组完全按流程安装,却无法正常运转。这时,资深师傅会起身用耳朵听电机安装是否到位、运转状态如何,经他调试后,模组大概率能恢复正常。但手工组装意味着,很多环节无法像工艺手册要求的那样完全标准化,导致一线生产废品率居高不下。
颇具反差的是,“具身智能”的终极目标是用AI和智能机器取代人工,而人形机器人的第一批火种,却要靠人类“能工巧匠”点燃。也正因深知工人的核心价值,这里的工作氛围比快递分拣、外卖配送等岗位宽松欢快得多。生产负责人对工人颇有耐心,极少吆五喝六,见我操作不熟练会亲手示范,对我粗糙的电烙铁手艺也毫不嫌弃。
这种“工匠精神”放在非遗手工艺行业值得称道,但在制造业中,就意味着低效和难以标准化。“手搓”看似简单,却暗藏两大瓶颈:无法大批量生产,且时间与人力成本高昂。
近期有机构将2026年定义为“具身智能量产元年”,但以当前的作坊式生产来看,只要人形机器人还靠工人手搓,未形成类似汽车的标准化流水线,就不算真正实现量产。而行业底层困境更值得警惕:当前人形机器人核心部件的标准化程度极低,仅关节模组的接口规格就多达20余种,不同品牌减速器与伺服电机的兼容性不足40%,这种生态难以形成规模效应,进一步推高了量产门槛。
写字楼里搞生产:离研发更近,为灵活迭代
很多人疑惑,为什么要在互联网公司扎堆、租金昂贵的后厂村写字楼里搞“机器人作坊”,而非将生产环节放在土地、人工更便宜的北京顺义、上海临港——那些区域的汽车、机械制造工业更发达。答案其实很明确:
一是离研发更近。当前人形机器人仍处在实验室快速迭代阶段,生产和研发部门楼上楼下,能实现快速沟通、及时改进。比如某个关节模组的安装工艺出现问题,生产团队几分钟内就能找到研发工程师对接调整,这种效率是异地生产无法比拟的。
二是需求不足以支撑流水线。当前阶段的订单量,还没达到需要流水线生产的规模;且行业技术迭代快、工艺流程频繁改进,工人“手搓”反而更具灵活性,能快速适配设计变更,避免流水线切换带来的数百万元高额成本。
行业人士也持类似观点。智源研究院院长王仲远就表示:“行业需要分辨当下的量产是由真实的商业需求驱动,还是仅由政策补贴和投资热度催生的伪需求。”只靠机器人表演、展览等示范项目,只能带来小批量阶段性需求,无法支撑持续量产。
因此,人形机器人产业要告别手工作坊,根本上需要它在生产、生活场景中具备更强可用性。只有形成足够规模的真实需求,才会催生出类似福特T型车的标准化流水线。那些光会转手绢的“机器人太奶”,注定不需要大规模生产。
尾声:对机器人的“祛魅”时刻
另一件让我大为震撼的事,是打破了对机器人“精密无瑕”的固有认知——在生产过程中,组装出错想推倒重来时,很多部件竟能用锤子敲掉返工。
有一次,我把两个公差很小的工件斜着卡住,进退不得。生产负责人见状,直接从别的工位找来一把普通锤子,“咣当”一声就把卡住的工件敲开,接着指导我继续组装。
从那一刻起,我对人形机器人彻底“祛魅”:再智能的具身产品,剥开科技外衣,大部分也只是一堆需要手工拼接的铁疙瘩。
参考资料
1、《人形机器人的尴尬生意:订单超35亿,交付不足千台》Tech星球
2、《人形机器人的2025:一半是迷雾森林,一半是星辰大海》钛媒体
3、《展会实探:人形机器人量产“卡”在哪?》上海证券报
4、《2026量产元年,人形机器人机会在哪?》格隆
5、《量产前夜:人形机器人还要闯几道关?_新华网》新华网
作者:天富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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